我认识的校长李路静,每年都会把一群少年从河南滑县安阳文心高中带到北京的一家慈善基金会学习,靠那里的支教老师授课,通过努力,还有很多志愿者的帮助,少年们学到了很多在农村没见过的知识和能力,更重要的是开阔了眼界,打开了内心,从而改变了人生轨迹,这个工作,她一直在做,做了十年。
社会上有一句话,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城市里的家长会早早地给孩子报各种班,学习各种特长,还有请家教,一对一等等。对一直在农村长大的同学们而言,闻所未闻,更是从未有过。
在农村,同学们到了初一、初二,基本上就能根据学习成绩看出来以后的命运,很多同学自己就不愿意上了,因为学校通常只重视考试成绩好的学生,家里也觉得孩子既然学习成绩一般,最好就早点出去打工,免得费劲,耽误时间也耽误钱。
这样,很多同学就提前辍学了,早早跟着大爷、叔叔、伯伯们进城打工。
还有一部分还想学习,但一直也学不上去的,会被劝退,因为,他们会拉低整体的分数线。
暂时找不到地方打工的一般就泡在网吧里,耽著网络游戏不能自拔。农村的习俗是觉得孩子早点结婚成家算是让大人了了一桩心事,很多少年就在这个年龄就结婚成家了,婚后很快就有了孩子。为了多赚一点钱,孩子留给老人,然后外出打工。
除了极少数有特殊学习能力的同学,会受到家里和学校的特殊眷顾,靠他们考出好成绩为大家争光以外,大多数同学都摆脱不了提前辍学的命运。
以一个县为例,当年,小学入学26000人,初中考高中只有6000人,高考时是5000人。大概如此吧。数据是根据有关部门在网络上公布的信息来的。
有西方学者做过一个调查,大约63%的中国农村少年没有读过一天高中。
对于大多数农村少年而言,在这场命运的竞赛中,他们绝对不可能赢在起跑线上,也不会输在起跑线上,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起跑线。
后来,这个县有了一所特殊的民办学校,李老师创办的文心高中,一些辍学少年被招回来在这里读书、学习和生活。虽然日子很清苦,但是没有分数的歧视,大家基本都能得到尊重和关怀。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其中的很多同学,慢慢改掉了打架、抽烟、喝酒、上网、到处闲逛等等坏毛病。
这个学校很破很穷,很清苦。
现在大城市在搞煤改气,大家普遍反应不烧煤,冻得不行。去年这里还让烧煤,但学校从来也没烧过,因为没钱买煤。学校从来也没有用过暖气,再冷的天都靠自己,每天早上起来先跑步,跑出汗来,这样一天就比较扛冻,晚上睡觉前也是先跑步,也是跑出汗来。
全校只有一个很小的电暖气,基本就是象征性的,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电线老化,没有钱更换,无法用大一点的电暖气。不过就算是电线换了也没用,因为当地经常停电。
无数个寒冷和黑暗的冬夜里,老师就在教室里点一根蜡烛,带着这些少年们一起围着摇曳的烛光,在这一丁点的光明和温暖的照耀下学习。
为了防止手脚冻疮,所有的孩子在会用第一场雪的雪水洗手洗脚,这样可以确保整个冬天都不会冻疮。有的孩子半截来的,没用过这个土法,手就一直冻疮,烂烂的,直到春天才好。
农村的孩子能吃苦,也不觉得这样很苦。因为除了物质上的困苦外,他们中很多人还有心灵上的问题比这个要重要的多,比如和父母没法沟通,父母就是反复讲大道理要求孩子好好学习,可是孩子偏偏就是学不好,孩子就会觉得长期被嫌弃,就会用打架这样的方式来寻找存在感,打架了就会闯祸,就会受到更严厉的批评和惩罚,内心里就会更加的偏激和好斗。冲动和茫然交织,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等等。
青春期的时候就更加不好办,他们会跳墙跑掉,老师就会到处找他们。
还有的同学因为家庭矛盾等等种种原因,内心很受伤,不肯表达。什么样表现的都有,有的要常常蹲在柜子里才觉得有安全感,有的会经常晕倒,有的会整天哭泣,直到挨着老师身边才好一点。
每一届的学生会有一些区别,但大致都差不多。李老师从来不肯对外人讲同学们的过去,怕对他们的将来有影响,其实,有的孩子有过在别的学校长期被欺凌的经历,被群殴的经历,还有随母亲改嫁,受到继父多年家庭暴力的经历,有的孩子有癫痫病,无法上学被送到这里,有的孩子父母外出打工,一直杳无音信。还有父亲重病,母亲跑掉,把孩子留下的,还有家族失和,父母有难,都不管孩子的。
还有很多很多的痛苦经历,还是不讲了吧,人生的艰难,大家都懂的。
也有的孩子家境很好,父母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认为这里更适合孩子的锻炼和成长。
事实上也是,在这里,所有的孩子都得到了最大的尊重和理解,老师从来不会轻易指责孩子,刚来的孩子吃饭会把饭粒撒得到处都是,老师就捡起来吃掉,孩子们就懂得了,原来吃饭时不能浪费粮食。
文心高中的学长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孩子们的好习惯就这样养成了。
老师给爱打架的同学开了搏击班,请武警教官教,光明正大地打,他们慢慢真的学的很优秀。有他们在,学弟学妹们就有安全感,因为他们懂得强者的责任就是保护弱者,老师一开始就告诉他们,欺负弱者是无能和可耻的事情,保护弱者才是真正的勇敢。
癫痫的孩子,刚来时,经常犯病,非常吓人,但现在很久都不犯病了,一方面老师带他们去医院看病,一方面学校的爱的环境和氛围疗愈了他们,他们犯病的规律是受委屈了就容易犯病。可能就是小孩子逃避痛苦寻求关怀的一种反应。这一点,我很能理解,感同身受。
在以前的学校里,同学们会攀比,谁谁的家庭条件好,谁谁的不好,好的就骄傲,不好的就自卑。
在这里,没有攀比,大家都平等,老师爱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一个十岁了还不会写自己名字的孩子。学习好的也不会傲慢,因为傲慢在这里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他们当中有学习非常有天分的同学,正在很低调地努力复习,计划几年后冲刺高考。
每一个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创伤,我也有,所以理解李校长的每一个举动,也理解孩子们的每一个痛苦和反应,我们的经历可能不同,但感受相同。每一个孩子,在某个阶段,特别需要爱和关怀。尤其是父母离异了,学习成绩太差了被嫌弃,因故没有父母在身边陪伴等等,大人可能知道一点点,但可能真的没有意识到,这真的是很痛苦,足以摧毁一个孩子的心。
对于辍学少年,更是需要更多的爱和关怀,因为,我也曾经是一个辍学少年。
幸好他们遇到了李校长,他们有机会到北京学习了一段时间,参加慈善活动,获得了支教老师和很多志愿者无私的帮助。他们中的很多学长,因此考上了大学,彻底改变了命运。
通过学习和高考,那些曾经的叛逆少年,成了如今的老师、留学生、警察、公务员等等。
当他们遇到困难和挫折的的时候,受了委屈在黑夜里抱头痛哭的时候,老师和他们一样,在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也没有办法解决面临的困难的时候,也只有哭泣;当他们问老师,这是为什么的时候。
老师告诉我们说,是因为我们做得不够好。
现在大家懂了,老师说的没错,改变自己的命运就是要通过改变自己来完成,这个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不爱学习,就要慢慢爱学习;爱网游,就要慢慢地戒除掉;拖延和懒惰就要改到勤劳和惜福,坏毛病都要改,好习惯都要养成。
老师真的很不容易,为了培养大家欠了很多债。最让人感动的是,经过老师培养的学长们有的竟然放弃大城市优越的生活和工作条件,回到学校帮老师办学、还债,要为后来的这些学弟学妹们拼出一块天地来。
为了解决学生和老师的生活和费用问题,李校长带着少年们种了七十亩梨,十年了,今年又丰收了,往年因为地处偏僻而无人问津,多数梨最终烂在地里。但今年,学长们用他们掌握的互联网知识,在很多志愿者的帮助下,起名“少年梨”,全国各地的好心人买了不少,解决了一部分债务问题,更换了学校老化的电线,同学们都添置了过冬的新棉衣,更换了全新的被子被褥。
这些梨不仅解决了学校的一些现实问题,也深深影响了很多人的内心,往年,梨成熟了之后,就会有人未经同意来摘梨,有用麻袋装的,还有开着三轮车来的。那么大的梨园,顾此失彼,根本就看不过来。
虽然,老师一再嘱咐不要跟别人发生冲突,但血气方刚的学长们还是忍耐不住和未经同意摘梨的人打了起来,有人受伤,很严重,人都进去了。后来还是老师到处借钱,赔偿伤者,把事情平息了,没有影响到同学们高考。
今年,梨成熟了,依然还有人来未经同意摘梨,依然是有用篮子的,有用麻袋的,有用三轮车的。老师告诉少年们,不许和别人争执,更不许打架,梨园里多准备一些袋子,来摘梨的,摘多少都再送他一袋。
其实,农村很不容易,那些梨拿回家也不好卖,吃也吃不了,大家可能都是过去穷怕了,内心有阴影。通过送梨,未经同意悄悄来摘梨的就少了一些。
后来,在那么缺钱的情况下,在有志愿者帮忙摘梨的情况下,老师把一部分摘梨的工作给了别人,支付报酬,大家受益了,增加了收入,慢慢就好多了,有的人甚至主动就不来了,给报酬也不来。
在新年快要到来之前,还有几万斤梨,没有卖完,有好心的机构要继续帮着卖,老师说,剩的这些不卖了,这些梨由同学们挨家挨户送给周围村里55岁以上的老人,让大家都受益。一方面培养少年们尊老敬老的好习惯,另一方面教大家学会做人,懂得与人为善,懂得什么事情要给别人留有余地。好事不能都自己占着,要多想着别人,要分享。
年末,老师带大家上了一堂助人的课,配合北京仁爱慈善基金会助学项目一起走访当地的孤困、留守、辍学儿童,为他们提供帮助。
其实,还有很多故事想通过新年这个机会告诉大家,比如,一个城里生活极其优越但是和父母失和的孩子在这里发生了改变的故事,比如,一个城里来的女孩子在这里参加了一个夏令营就重新获得了学习的动力的故事,等等,很多很多,讲不完。
真的是非常感谢李校长和她的少年们,一直在感染和鼓舞着我,让我有更多的勇气克服工作和生活中面对的困难。懂得了不一定非要父母或者别人来理解我,我应该学会去理解别人。
由衷地感谢那么多人对这所特殊的学校提供的无私帮助,感谢每一个毕业的学生,他们知恩报恩、不离不弃的品质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感谢所有购买了少年梨的好心人,正是你们的善心善行,让更多的少年有机会接受教育,重新学习,感受到爱、关怀和尊重。
新年里,老师用卖梨的钱,要带所有的同学外出一趟,去大城市,看看外边的世界,每一界学生,都是通过一次外出开阔了眼界,然后真正从内心里树立起学习和生活的目标。
叛逆的日子我也经历过,叛逆的事情我也干过,过去不懂事,没有目标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不是父母不理解我们,也不是别人嫌弃我们,是因为我们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努力。这个世界上,自己不努力,再好的条件,也不行,只要自己努力,再差的条件,都能好好学习,勇敢坚强,取得好成绩,无论城市还是乡村。
当然,我们这个社会确实很需要李路静老师这样的校长,需要他辛苦创办的这个虽然清贫但却如此美好的学校,需要这所带给更多辍学少年希望的学校。
是李老师这个人,还有我们共同的经历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本质上是公平的,自己不想奔跑,再好的起跑线也没有用。
是李老师让我们懂得,我们不是没有起跑线,我们自己的脚就是我们的起跑线,我们自己的手就是起跑线,在梨园里洒下的汗水就是起跑线,听从家长老师的安排去努力学习就是起跑线,背下的每一篇课文和公式就是起跑线,做过的每一张试卷就是起跑线。
善良就是我们的起跑线,黑夜里默默擦掉的泪水是我们的起跑线,重新鼓起的勇气和信心就是我们的起跑线,对爸爸妈妈的爱,对老师的爱,对家乡的爱就是我们的起跑线。
只要心存梦想和希望,脚踏之处都是我们的起跑线。
新年里,以此告白,感谢和祝福所有默默奋斗的中国少年。
感谢和祝福所有好心人。
刘小呆
2017年12月27日